La commémoration nationale

在秦岭，有种名为黑喉歌鸲的鸟。自其命名后，百余年间世上都少有人见过它的身影。目前为止，亲眼见过它的只有一百余人。而今年五月，严志文有幸见到了这一神秘的高级鸟。

本期，凤凰网旅游特邀浙江自然博物院馆员严志文，让他为我们讲述亲身寻觅秦岭深处神秘鸟类的经历，带我们一起探寻鸟类“精灵”的多姿世界。

凤凰网旅游栏目《大美中国》将陆续推出“神奇动物在哪里”系列，聚焦国家公园、保护区等特色目的地，通过博物馆专家、野生动物专家、科普达人、野生动物摄影师的视角，带你了解那些“神奇动物”们的生活。

作者｜严志文 编辑｜李琦 策划｜许玥

秦岭在我心目中是有一层特殊含义的。

它不仅是文化、地理、气候等等方面的南北分界线；也是我家乡四川冬季保温屏障——冬天较为温润的气候全仰仗它；同时它还是一个生物多样性宝库。除了有我们熟悉的秦岭“四宝”——大熊猫、秦岭羚牛、川金丝猴和朱鹮，还有一些神秘的鸟儿，比如黑喉歌鸲、灰冠鸦雀。

自从对鸟类乃至博物感兴趣之后，秦岭更没有理由不去探一探了。尤其，这里有一种观鸟人都心心念念的高级鸟——黑喉歌鸲。自从命名之后百余年间，几乎不再有它的记录。直到2011年才有了第一次清晰的影像记录。即便到现在为止，见过它的人也只有一百左右。

五月初，有朋友转来秦岭黑喉歌鸲已经开始繁殖的消息，我按捺不住了。

01. 西当太白有鸟道

李白诗云：“西当太白有鸟道，可以横绝峨眉巅”。太白山是秦岭的主峰，周边广大秦岭山区是当时蜀地前往长安的必经之处，这里的道路险峻异常。

恰巧，这次选择的路线大致沿蜀道中的傥骆道铺开，这里山高谷深，是蜀道中最为险峻的地方。

公路沿着险峻的山谷向前延伸，清澈见底的小河就在脚下。越往前，谷越深，山体也越发陡峭；到后来，上下两侧均为垂直的断崖，令人不由得心跳加速。

临川先生写道：“非常之观，常在于险远，而人之所罕至焉”。对于观鸟亦是如此，难得一见的鸟也多在环境优美、人打扰甚少的地方生存着。

我们一路探寻鸟儿的踪迹，走走停停。行至半山腰，森林茂密了起来，稀疏的鸟叫也逐渐变得丰富。因专注观鸟不慎走错了道，我们将车开进了一条废弃的老路，路标显示前路不通。然而不成心的错误却无心插柳柳成荫，在这条老路上，我们观察到了30多种鸟。其中就有令人欣喜的“红胁绣眼鸟”。

两胁红色、眼圈白色的红胁绣眼鸟并不难见。但这次观测的“红胁绣眼鸟”却略有不同，它们和真正的红胁绣眼鸟神似，仅具有较为明显的小差别，但繁殖地距离非常遥远。此前已有鸟类专家提出它应该是一个隐含的新物种，只是还未发表。目前资料表明它们繁殖于四川西部地区，没想到这里也有。

绣眼鸟图

出行第一天就有意外之喜，令人更加期待明天的黑喉歌鸲。

02. 箭竹丛中的精灵

歌鸲是一类多在灌丛中活动的鸟类，颜色鲜艳，最常见的地方是鸟市以及遛鸟大爷处，许多养鸟人士喜欢“违法养殖”它们。然而野外的歌鸲，要想见到却不是那么容易，运气一般的话只能享受到它们美妙的歌喉。

生活在西南山地的有几种歌鸲尤甚，它们喜欢海拔2000米-3000米左右的茂密箭竹丛。这些地方不仅难以到达，而且丛林甚密，难以穿行。以至于生活在那边的两种歌鸲——黑喉歌鸲和棕头歌鸲，见过的人数均不及百人，后者甚至一度被以为已经灭绝。它们是中国观鸟者的梦想之“鸟”。

大多数林鸟在日出或者日落前后非常活跃，太阳一高则躲在树林深处不肯露面。为了找寻黑喉歌鸲，我们凌晨四点便匆匆起床，在晨雾中奔赴黑喉歌鸲的活动区域。那片区域海拔较高，六月时节，草尖依然挂着小块的白霜。

由于地方不熟加上下车后需要爬山的距离很长，到达歌鸲活动的箭竹林时，太阳已经很高。异常稠密的箭竹丛看不到任何动静，小杜鹃和中杜鹃的声音倒是不绝于耳，橙翅噪鹛则也“鸟如其名”，不时传来聒噪的叫声。

早上喜欢在枝头鸣唱的柳莺已经不再活跃，黑喉歌鸲应该更是如此。我们不由得加快脚步，一头扎进密不透风的竹林里，希望能快点找到些许黑喉歌鸲的踪迹。一路上我们都竖起耳朵，仔细捕捉林间的鸟鸣，希望能听到几声黑喉歌鸲的歌唱。在箭竹丛中又爬行了约半个小时，一声标志性的黑喉歌鸲的鸣唱在附近箭竹丛中响起。大家都坐下来，屏气凝神，静静地等待这个蓝黑色的小家伙出现。它却不给面子，叫声越来越悠远，我们只得放弃，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。

又走了几分钟，附近箭竹丛又传来三两声黑喉歌鸲标志性的鸣唱，听起来不止一只。这次，我们调整战略，大家分散开来盯着不同方向，采取一个“等”字诀，静观其变。

过了约莫二十分钟，终于有一个小黑影在不远处的箭竹底下跳动了一下。“黑喉歌鸲！”伙伴叫了出来。望远镜里的它神采奕奕，灵气十足，不待我们仔细观看，两三秒后它便一跃进了箭竹林深处。我们又足足等了两个多钟头，除了箭竹丛中三四次一跃而过的黑影，便只剩下不时传来的或近或远的幽深鸣唱。

时间已至正午时分，大伙儿额头上都冒出了颗颗汗珠，焦急的等待并无收获，大家决定次日再“战”黑喉歌鸲！

次日，凌晨三点半大家已整装出发，不及天亮就再次在箭竹丛中穿梭，到达黑喉歌鸲活动下方大草坪时，箭竹丛里依然漆黑一片。除了此起彼伏的勺鸡叫声，整个世界似乎都还在睡梦中，我们决议登上大草坪附近的一个观测台看看。随着杜鹃和星鸦的怪叫弥漫在森林里，太阳也慢慢地从远处山脊上冒出，这时山谷里是一片云海，晨光映在云海之上。

大家再次扎进箭竹丛中，又艰苦寻觅了三个多小时，除了清楚地看了几眼黑喉歌鸲，依旧没能留下任何影像。高悬的太阳使人燥热，之前就有鸟友说这边的黑喉歌鸲能看到，但是很难拍到，大家商量了下决定朝山下慢慢往回走碰碰运气。

拖着沉重的步子，我们下到了最低的一块可能有黑喉歌鸲出没的地方，这里箭竹丛已不再茂密。等了约40分钟，就只看到一个黑影从队友旁边2米左右的箭竹丛中闪过。正打算放弃时，淡淡的黑喉歌鸲叫声在我背后响起，等了一会儿，一个黑影突然跳到附近的一根枯木上，杂乱的枝丫遮挡严重，看清已不十分不易，更别提拍下它。令人欣喜的是它又跳了一下，离我更近了，不顾四处伸展的枝丫，我终于按下了快门。在快门按下的瞬间，它也起身跳走。

黑喉歌鸲图

后来得知，那几天有好几队认识的鸟友在附近区域都没能找到黑喉歌鸲，我们算是很幸运的。

03. 箭竹丛上的叽喳

我们常用“鸦雀无声”来形容安静，在箭竹林中穿行两天之后，更能体会这个词的意思。

鸦雀是一类喙粗短，但是“牙尖嘴利”鸟类类群。短粗的喙能剥开坚硬的禾本科植物茎干，取食其中的虫子。不同种类鸦雀取食的对象不同，有些依赖芦苇，大部分却依赖竹子。多种高海拔的鸦雀跟大熊猫一样，喜欢且严重依赖箭竹丛，大面积箭竹开花对于它们都是灭顶之灾。

茂密的箭竹丛，对人而言是艰难险阻，却是鸦雀的“风水宝地”。一路上，不停有叽叽喳喳的叫声传来，鸦雀们在箭竹上欢呼雀跃，偶尔伴随着它们嚼碎箭竹枝的声音。它们在枝头不停歇的跳跃，几下便不见了踪影。

它们出现的时候我们还在妄想要多拍一点鸦雀的好照片回去。见鸦雀一溜烟儿似的就钻进箭竹丛，我们也迅速跟了进去。哪想到，鸦雀一下能跳过去的地方我们钻好一会儿也过不去，只得放它们回箭竹林里了罢。

三趾鸦雀、白眶鸦雀图

04. 朱鹮的倩影

都说秦岭有“四宝”——大熊猫、金丝猴、羚牛以及朱鹮。前面三种兽类这个季节很难见到，不过见到朱鹮，却是不难。

说到朱鹮，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止是牛年春晚的舞蹈《朱鹮》，也是小学课本中那个差点灭绝，经过保护工作者们的努力一步步从灭绝边缘拉回来的珍稀鸟类。经过四十年的保护，朱鹮已经从七只繁育到如今的五千余只，种群分布在国内多地以及相邻的日本、韩国。

看完黑喉歌鸲后，我们转场到汉水畔的洋县，这里就是那个让朱鹮种群奇迹重生的地方。我们的第一站是汉江边，那里有一片非常好的湿地，江中鱼儿四处追逐，众多水鸟也在这里觅食以及休息。

一到江边，大家都仔细四处张望，不放过一丝发现朱鹮的可能。这时徐老师突然来了一句：“朱鹮，石头上！”由于几片树叶的遮挡，我们只看见数只站在石头上的苍鹭，纷纷回复：不是朱鹮，是苍鹭，你再仔细看看。徐老师又望了望，十分确定就是朱鹮，我们却依然不信。见怎么都说服不了我们，徐老师只得拍下几张照片给我们看。

果然，江滩凸起的石头上站着一只朱鹮，悠闲的梳着羽毛。由于距离太远，随便看了一会儿我们便继续前进。在这一段江滩上我们共发现了十余只朱鹮，它们或在石头上休息，或在水中专心觅食，不过都不亲人。大家都没看过瘾，我们便改道直接去朱鹮多的地方碰碰运气。

还没到地方，车还在路上飞驰，小伙伴就吼道：“朱鹮，路边秧田里！”我们立即寻找合适地方减速靠边，在不打扰朱鹮的情况下一步步地逐渐接近它。后来它离我们也就20米左右，这时已是日暮时分，西斜的太阳照在田埂上的朱鹮身上，分外好看。

朱鹮的弯嘴在田埂边左插插，右捅捅，一会儿抓条黄鳝便咽下去。若抓到的食物太干了，它便叼着食物在水中涮涮再囫囵吞进去。盯着它吃了半个多小时，可能到了休息的时间，它忽然一跃而起，扇动翅膀乘着夕阳飞往远处的树林。

朱鹮图

秦岭横亘在我国中部，这个曾经只有鸟容易飞过的地方，如今仍是很多珍稀野生动物的家园。它们或在田间地头，或在崖壁天空，抑或在茂林修竹之中，鸣唱不止，繁衍生息。